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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表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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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表白

方維渾渾噩噩地走到了家, 盧玉貞來開門,見到是他,很是驚喜, 笑道:“大人怎麽今天就回來了。”又撓了撓頭, “我都沒準備飯。”

方維搖搖頭道:“沒事,我隨便對付一口就行。”進了廚房,看到半碗白水煮面放在竈臺上, 上面還擱著筷子。他自己打開鍋看了看,又另拿了個碗, 撈了些面條面湯在裏頭。

盧玉貞跟著進來, 見他端了面條, 抄了個杌子坐下了,連忙道:“大人,要不你先等等,我再炒點菜吧。”

方維淡淡地道:“沒什麽,你自己在家不也是吃這個嗎。”

盧玉貞道:“我是自己懶了, 就湊合吃。”

方維吃了兩口,也嘗不出鹹淡,就著面湯稀裏糊塗地就吃完了, 又看著盧玉貞問:“我不在家, 你每次都這樣湊合著嗎?”

盧玉貞低著頭,手裏搓著衣角, 小聲道:“也不是。”

方維嗯了一聲, 道:“你接著吃吧。”便挑了簾子出去, 在院子中間石凳上坐了。暮色四合, 四周安靜地很。

過了一會兒,盧玉貞也出來了, 手裏提著茶水吊子。方維伸了伸手道:“我來罷。”接了過去,輕聲地問:“腳好了嗎?”

盧玉貞道:“就快好了。”

方維又問:“你師父送你回來的嗎?”

盧玉貞道:“他把我放在胡同口上,我自己回來的。想著您不在家,他過來不方便。”

方維聽了,說不上是快意還是不忿,只道:“我囑咐過他的。”又見盧玉貞悶悶不樂,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盧玉貞楞了一下,只道:“沒怎麽,在監獄裏頭看了好多慘狀,心裏難受。”

方維道:“監獄裏最是藏汙納垢之地,那裏的囚犯自然是百病叢生。你看了這兩天,一定大有進益,以後在外頭給人看病,也不怕了。”

盧玉貞卻不接話,擡起頭來看著方維問道:“大人,您信不信這世上有因果報應?”

方維點點頭道:“我信的。”

盧玉貞追著問:“人們老說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,那些作惡的人真有報應嗎?”

方維點了點頭道:“造惡之人,自有惡果。有的報在當下,叫做現世報,有的報在來生,叫做生報,也有的報在第三世、第四世,叫做後報。所以不是不報,時機未到。”又看盧玉貞怔怔地出神,便問:“你是看到什麽不平之事了?”

盧玉貞搖了搖頭道:“大人,我覺得這世道不公極了。”又嘆了口氣道:“咱們日日求神拜佛,無非是求個安心,可是到頭來,惡人還是過得很好,有些無辜的人還是慘死。”

方維見她話風不對,知道是在錦衣衛獄遇到了什麽事,便溫言道:“玉貞,別多想了。這世上的事,咱們命短,看不到那麽久,或許他今生享了富貴,便報在來生上,讓他轉世成糞土。”

盧玉貞看著方維,也知道這是安慰的話,“大人,我不信什麽來生的。有些東西,今生有就是有,沒有就是沒有了。”

方維聽了,心頭一震,待要說什麽,盧玉貞已經回耳房去了。他到了堂屋坐下來,心亂如麻。呆坐了良久,盧玉貞敲了敲門道:“大人,怎麽在屋裏這樣坐著,也不點燈。”

他醒過神來,在桌上拿過來油燈點著了,招了招手道:“你過來坐。”

盧玉貞便進來坐了,方維道:“你這兩天也累得很了。”

盧玉貞道:“沒什麽的。我師父帶了我這兩天,比我在家看半個月的書有用的多。”

方維自去提了茶水吊子來,給她倒了杯茶,又給自己也倒了一杯。盧玉貞站了起來,惶恐道:“我來就行了。”

方維道:“沒什麽的。”又淡淡地問:“你師父待你還好吧。”

盧玉貞笑道:“我師父真的是一等厲害,給人瞧病,又快又準,人又和氣得很,教我也是盡心盡力。”

方維又問:“你覺得他人怎麽樣?”

盧玉貞道:“自然是一等一的大善人,那樣的家世人才,又沒有半點驕矜之氣,實在是難得。”

方維喝了口茶道:“玉貞,今天我有些要緊的話要對你說。”

盧玉貞聽了,便楞住了,看方維從角落裏拿出個多寶格來,放在桌子上開了鎖,從裏頭抽出來幾張紙。

方維將幾張紙遞給了她,她便將油燈移近了,在光下定睛一看,是她的休書、身契文書和一張放良書。

她吃了一驚,問道:“大人,這是……”

方維微笑道:“這些東西,其實早就想給你了。當日船上的事,實屬突然。我收你做丫鬟,也是權宜之計。我寫了份放良書,已經簽上了名,蓋了我的私印。你改天到官府去加蓋上官印,就能從奴籍轉成民籍,你就是自由身了。”

盧玉貞看著他,拿著文書的手漸漸發起抖來,眼睛只看著方維驚疑不定。

方維放慢了聲音,柔聲道:“玉貞,你不要怕。我沒有出什麽事情,也不是要趕你走。我在一天,你就能繼續住在這裏,我一樣護你周全。我只是……”

他嘆了口氣道:“從今天起,我不再是你的主人,你也不再是我的丫鬟。接下來的話,你當我是哥哥也好,是朋友也好,也就姑且一聽,成與不成,都得你自己拿主意。”

盧玉貞看著他,咬著牙讓自己鎮定下來,平靜地道:“大人,請講。”

方維深吸了一口氣,看著她道:“蔣夫人找過我了,她問你願不願意,給你師父做妾室。”

盧玉貞猛地站了起來,臉色慘白,顫著聲音道:“我沒有……大人你相信我,我師父跟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,他就是我師父,怎麽能……”

方維道:“我自然是信的。沒有說你們不清白的意思,只是,我原來也說過,想給你找個合適的人。蔣大夫的家世相貌不提了,難得的是人品端正,對你也是尊重照顧,愛護有加……”

話沒說完,盧玉貞便急急地打斷了,“大人,我師父他已經娶了親了。”

方維看著她急得臉都紅了,險些便說不下去,只得咬著牙道:“他那樣的人,三妻四妾,也是正常。蔣夫人已經答應我了,若你願意,給你另外置辦一座宅子,除了成親和其他必要的禮儀場合,你便去應付應付她,剩下的時候,你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。只要蔣大夫待你好,你們能相處的來……”說著便從袖子裏抽出那二百兩的銀票,遞給她。

盧玉貞將銀票拿起來看了看,低著頭不說話,過了一會,又定定地看著方維道:“大人,你覺得我給他做妾,好還是不好呢?”

方維擡起頭來,和她目光交匯,油燈模糊的光輝下,照見她淚光瑩然,一時心如刀割,一個“好”字在嘴邊,竟是怎麽也說不出口,只深深地低下頭去。

又過了良久,聽見盧玉貞輕輕笑了一聲,開口道:“我是交了大運了,這樣的病體殘軀,還能值二百兩銀子。便是在院子裏,遇到蔣大夫這樣好的金主給贖身,也是三生三世修來的福氣,姐妹們都要羨慕死我了。”

方維看向她,看她臉上一股決絕之意,拿起銀票站了起來,冷笑道:“大人,我這就應了,您便去同她商量,既是納妾,也不必講什麽日子,越快越好,我都等不及去享這份大富貴了。”

說時遲,那時快,她忽然覺得手腕被一股力量握住了。她吃了一驚,擡頭看去,方維站在她眼前,一手抓著她的手腕,另一只手便從她手裏將銀票扯了出去,扔在地上。

方維看著她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若心裏不喜歡,就不必答應。”

盧玉貞道:“我沒有不喜歡,我喜歡得很。”

他看到她眼睛裏去,裏頭全是倔強,他放開了手,開口道:“玉貞,我對不住你。”

盧玉貞眼淚就快流出來了,她擡了擡頭望向上空,勉強忍住了,又看著他輕聲道:“大人,您自始至終,沒有一點對不住我的。”

方維卻道:“我聽蔣夫人說,你身體虧得厲害。”

盧玉貞楞了一下,想起那次診脈了,恍惚已經是上輩子的事,她點點頭道:“是的大人,院子裏為了不讓我們懷孩子,要定時喝涼藥。我喝了幾年,身子早就壞了。現在吃著藥,勉力維持著。維持不住,便是崩漏之癥。”

方維低著頭,輕聲地問:“什麽是崩漏之癥?”

盧玉貞突然又有點害羞,把臉轉到一邊道:“就是……下面會一直流血,淋漓不絕,整個人就虧空下去,沒力氣起身,漸漸地就……油盡燈枯了。

方維臉色很平靜,柔聲道:“玉貞,你該早來和我說。我知道你在吃藥,並不知道是這樣的。”

盧玉貞搖了搖頭道:“我實在開不了口,大人。”

方維道:“所以我說對不住你。我之前總提些讓你嫁人,生兒育女的話。我以為那些話是對你好,現在想來總是我一廂情願。我看得出來,你很喜歡孩子的,只怕聽了那些話,嘴上不說,心裏難過極了。我總是做這樣自以為是的事,這次的事,也是一樣,我一心以為你跟你師父很談得來,他能好好照顧你,便答應了來問你,沒想到讓你這樣傷心。”

盧玉貞顫著聲音道:“沒有的,大人,我也說過很多錯話,也做過很多錯事。”

方維道:“你先坐下來,我還有話要跟你說。”

盧玉貞慢慢坐下來,方維又扯了把椅子過來,和她兩三步的距離,面對面地坐下了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氣,把手放在膝蓋上,深深地看著她。“玉貞,我今年二十八歲了。六歲上凈身進了宮,做了二十多年,現在在宮裏管些文書抄寫的活計。我有兩個幹兒子,一個十二歲了,一個十歲。我月俸原是二兩,剛升了一級,現在大概是三兩,在外面買了個不大的宅子,沒什麽積蓄,平日裏卻總有些亂七八糟的應酬,也攢不下什麽錢。”

他說的很慢,也很清楚:“我從小就知道,自己已經是個殘疾,對於男女之事,不該有什麽妄念。後來,我遇上了你,知道你受了很多苦,我想著將你和方謹、鄭祥一樣的看待。可是日子久了,見你這樣美,這樣聰明,又善良溫厚,我也不知道怎麽,心裏就動了些不該有的念頭。我本想著這些汙糟的心思,就該藏在心裏,一輩子不說出來,等來生我托生個周全的人,早點去等你,好好愛護你,不讓你再吃苦了。可是你說你不信來生了,那我不妨就不要臉地告訴你,也不想自己這輩子遺憾。”

他見到她眼睛裏的淚,大著膽子,拉起來她的一只手,在自己手裏摩挲著,拂過上面的繭子和褶皺,“玉貞,我對你有愛慕之心。我想這輩子好好照顧你,愛護你,想陪在你身邊,讓你歡喜,不讓你難過。”

講著講著,他又有些心虛,低下頭道:“你若是不喜歡,我便一輩子不再提起。你如今不是我的丫鬟了,不管你去到哪裏,做什麽,如果你需要我的地方,便跟我說,我會盡力為你做到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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